巨灵山脚一处背风的岩洞内,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。
幻境裂隙在虚空中扭曲、闪烁,像一道不肯愈合的伤口,不断渗出污浊的气息,带着硫磺与腐朽星辰的味道。
突然,裂隙猛地一张,如同恶兽吐息,一个身影踉跄着跌了出来。
杨十三郎几乎站立不稳……他的寒穹玄冰枪居然就在脚边,杨十三郎就像见到了故人一般亲切,弯腰想触碰一下回到真实世界里,看见的第一件真实物件……
长枪脱手落在脚边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
——我如此无力吗?
杨十三郎大惊失色,他又握了一下拳头,软绵绵的怎么都握不紧,伴随着俩腰一阵酸涨……
他单手撑住湿冷的岩壁,能感觉到每一处凸起,他用手掌又按压了岩壁十几次,试图让有些麻木的手掌尽快恢复……
“咳咳……”
这么一丁点运动量,居然让杨十三郎剧烈咳嗽起来……
这下更加的难受,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,穿过最后一道法术屏障,消耗如此大吗?
玄色衣袍破损不堪,沾满不知名的暗沉污渍……
最刺目的是他左眼周围——皮肤下那些蜿蜒的黑色纹路此刻如同活物般蠕动,时而扩张如蛛网,时而收缩聚向瞳孔,将那只眼睛衬得异常深邃,仿佛连通着某个不祥的深渊。
纹路中,一点极细微的金芒挣扎闪烁,却似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被周围的墨色吞没。
“十三!”
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响起。
杨十三郎轻轻咳嗽了一下作为回复。
山洞里一下挤进来数十人,各种称呼此起彼伏……
“首座哥!”
“首座大人!”
“姐夫!”
“十三……”
戴芙蓉抢上前,素白的手掌泛起温润青光,稳稳按在他后心。
精纯的仙蜜如溪流般渡入,试图抚平他体内翻江倒海的气血。
但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,唇色浅淡,额角沁出细密汗珠,维持幻境出口的稳定以及抵御可能追出的秽物,消耗了她大量心神。
秋荷和馨兰各拉着杨十三郎的一只手,带着瑶池特等精纯的仙蜜,快速冲进杨十三郎的体内。
七公主更加得奔放,一把紧紧抱住杨十三郎,脸上的泪水簌簌往下落,“你吓死我们了……”
“首座哥……呜呜……我就知道您会回来的……”
七把叉哭着冲上前来,见已经没有了下手的地方,扑到地上,一把抱住杨十三郎的小腿……
“首座哥,羊蝎大师带我们跟踪到这里来了,您果然在这……”
杨十三郎借着几股仙蜜的加持,缓了口气,勉强挺起身子来,目光扫过洞内。
洞窟不大,光线昏暗,只有几颗嵌在壁上的夜明珠发出幽冷的光。
每个人的脸上都极其的沉重。
七把叉仰起头来,嘴唇居然是干巴巴的,没一点油水……
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猛然攫住了杨十三郎。
“我进去多久了?”他声音沙哑得厉害,像剧烈吵架后,失声了。
戴芙蓉扶着他坐到一块稍平整的青石上,动作迅捷地检查他身上的伤势,语气急促却清晰。
“幻境内七日,外界刚过两个时辰!但巨灵山……仙胞的气场潮汐彻底乱了,比我们预想的任何情况都要糟!金罗大仙和白眉元尊联手推演,出世之期恐怕要大幅提前——”
她顿了一下,抬眼直视他,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留给我们的时间,最多只有三日。”
“三日”两个字,像两柄冰锥,狠狠扎进杨十三郎的心口。
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停跳了一瞬。仙胞孕育一千六百万年,其出世过程本应如星辰运转般有迹可循,如今竟混乱至此?
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幻境中看到的那些扭曲景象,蚀月渊的黑水、无数沉浮的苍白面孔……难道那些不仅仅是幻象?
他猛地攥紧拳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:“防线如何?”
“外围的那几道防线没动,朱风带领雷部增援的弟兄,依托山势布下了‘九霄雷殛阵’,算是最后一道屏障。七把叉……他把自己和焚天枪一起埋进了仙胞正上方的‘蕴灵土’里,说是要当个‘人形避雷针’,谁敢靠近就先烧谁。”
戴芙蓉语速极快,一边说,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,倒出几粒清香扑鼻的丹药递到他唇边……
“阿槐状态很不稳定,但他的仙胞藤蔓对同源能量最敏感,金罗大仙用丹药暂时压住了他的浊化,让他守在仙胞最近的核心结界外,作为最后的预警。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快部署,但……”
她没再说下去,但杨十三郎明白。
仓促而成,漏洞百出。
面对能搅乱仙胞天机的未知力量,这些防线能起到多大作用,实在难说。
尤其是阿槐,让他靠近仙胞,无异于烈火烹油,他的浊化之眼与仙胞之间的感应,福祸难料。
吞下丹药,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,稍稍驱散了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意。
杨十三郎尝试运转仙元,左眼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剧痛,那些黑色纹路又剧烈地鼓动起来,连带着那点金芒也明灭不定。
他闷哼一声,不得不停下。
“起来了,七把叉……”
七公主见七把叉把自己的脚都抱进去了一只,用另一只脚踢了他一脚。
七把叉很不舍地松手站起身来,又拉起杨十三郎破烂长袍的一角……
杨十三郎左眼深处那点金芒突然毫无征兆地猛烈悸动了一下,仿佛被远方某种同源却异质的东西轻轻拨动、共振。
这感觉极其微弱,转瞬即逝,却带着一丝不祥的粘腻感。
山雨欲来,黑云压城。而第一道闪电,似乎已经划破了天际。
岩洞内的压抑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。
杨十三郎刚压下左眼金印的反噬,那一点金芒的悸动余韵未消,洞外便传来一阵极其不祥的扑棱声——
是翅膀沉重拍打、夹杂着羽毛撕裂的破碎声响,由远及近,急速撞来!
一道黑影踉跄着冲破洞口的简易禁制,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,溅起些许尘埃。
那是一只传讯仙鹤,但早已失了平日的优雅从容。
它一侧翅膀以诡异的角度弯折,雪白羽翼上沾染着大片粘稠的黑血,那血色并非鲜红,而是泛着诡异的蓝紫光泽,正“滋滋”腐蚀着身下的岩石。
仙鹤的头颅无力地耷拉着,喉间发出断续的、类似风箱破裂的嗬嗬声,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——
本该清澈的鹤目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血丝,瞳孔竟分裂成诡异的双瞳,每一个瞳孔深处都有一点幽蓝的微光在闪烁,仿佛有异物寄生其中。
“是朱风大哥的鹤!”
戴芙蓉脸色骤变,一眼认出鹤腿上绑着的并非寻常玉简,而是一角被撕裂的、沾满同样黑血的玄色布料——那是雷部将领内衬战衣的材质。
杨十三郎一步跨前,顾不上仙鹤身上散发的腐朽气息,蹲下身小心翼翼解下那角布料。
布料入手冰凉湿滑,上面的字迹是用指尖蘸着近乎凝固的黑血仓促写就,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,每一笔都透着书写者极度的痛苦和紧迫:
“山外异动…似有‘观星’之举…小心…‘讼’…起萧墙…”
边上的羊蝎大师读了出来……
“观星…讼起萧墙…”
戴芙蓉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,指尖掐诀,一缕青光扫过血字,试图分析残留气息,她的眉头越皱越紧……
“‘观星’…指的是司天监那些早已废弃的观星台?那里地势特殊,残留着上古窥天阵法痕迹,若被利用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