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罗酆山时,开明兽的蹄子踏过酉水的薄冰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沈砚秋怀里的《山海图册》被鸿蒙气烘得温热,扉页上“山海同辉”的字迹渐渐隐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墨痕——“小酉山,藏书洞,浊源秘录”。青黛提着鲛绡灯笼走在最前,灯笼里的磷火映着水面,偶尔能看见几尾透明的鲛人幼崽从冰下游过,见了她便摆尾致意,是北溟海鲛人族派来护送的小家伙。
“前面就是‘桃坞村’了。”李玄指着前方的灯火,桃木剑在袖中轻轻颤动——这是有邪祟靠近的征兆。三人刚靠近村口,就听见一阵细碎的笑声,不是寻常村人的热闹,是带着凉意的、重复的笑,像风吹过空竹的声响。青黛的鲛绡灯笼突然暗了几分,磷火缩成一团,她皱眉道:“是‘笑气’,《酉阳杂俎》里说,山中有狐女善笑,气能惑人,若被浊气染了,笑声就会成引魂的勾子。”
村口的老桃树下,坐着个穿粉裙的少女,手里捻着朵枯萎的桃花,见了三人便起身行礼,笑声依旧不停,只是眼底没有半分笑意,反而泛着淡淡的黑气。“是婴宁。”沈砚秋突然想起《聊斋志异》里的故事,这狐女本是善类,以笑解忧,如今却被浊气控制。他刚要掏出重思稻的米粒,少女突然转身就跑,笑声在身后织成一张无形的网,李玄的桃木剑立刻出鞘,剑风劈开笑网,却见网的碎片落地后化作无数只小狐狸,对着三人龇牙咧嘴,獠牙上沾着黑血。
“别伤它们!”青黛赶紧放出鲛人残影,温水从指尖溢出,落在小狐狸身上,黑气渐渐褪去,狐狸们瞬间化作桃花瓣消散。婴宁的身影在桃林深处一闪,沈砚秋追过去时,正见她抱着一棵枯死的老桃树哭泣,树干上缠着黑色的藤蔓,藤蔓顶端开着朵血色的花——是之前在罗酆山见过的血藤精,被浊气滋养后竟能寄生在精怪身上。
“用狐火香囊!”涂山雪之前留下的香囊突然发烫,沈砚秋掏出它抛向老桃树,香囊炸开的瞬间,红光顺着藤蔓蔓延,血藤发出滋滋的响声,渐渐枯萎。婴宁的笑声终于变得真切,她擦了擦眼泪,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:“多谢先生,这血藤缠了我半月,让我笑得失了心智,还害了村里三个猎户……”
从婴宁口中得知,桃坞村后有一条秘道通往小酉山藏书洞,只是近日秘道里的“木客”被浊气控制,见人就杀。木客是《酉阳杂俎》中记载的山中精怪,人形,善造木器,本是藏书洞的守护者,如今却成了阻碍。“我带你们去秘道。”婴宁领着三人穿过桃林,林深处有一口古井,井口盖着块青石板,石板上刻着“小酉山藏书洞”六个古字,正是《山海图册》里标注的入口。
青石板被推开的瞬间,一股带着墨香的寒气扑面而来,井底传来隐约的凿木声。李玄点燃符咒往下探照,只见井壁上凿着螺旋状的石阶,石阶两侧的壁龛里摆着盏盏油灯,灯芯竟是用竹简烧成的,正是酉阳杂俎里说的“书灯”,能照见精怪的原形。刚下到第三十阶,凿木声突然停了,一个拿着石斧的人影从暗处走出,浑身覆盖着树皮,双眼是浑浊的绿色,正是被浊气污染的木客。
“退开!”木客的石斧带着风声劈来,沈砚秋赶紧用五兵中的“戈”挡住,戈身的破邪力与木客身上的浊气碰撞,溅起绿色的火星。青黛突然发现木客的树皮缝隙里卡着半张残破的古籍书页,上面写着“浊源在归墟”,她立刻喊道:“他是被书页里的浊气控制了!想办法取出书页!”
李玄画出“定身符”,符纸贴在木客的膝盖上,石斧“哐当”落地。沈砚秋趁机将重思稻的米粒撒在木客身上,米粒钻进树皮缝隙,绿色的浊气渐渐被逼出,露出里面的人形——是个面色黝黑的青年,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张书页。“多谢三位。”木客的声音带着树皮的粗糙感,“这书页是三日前从藏书洞飘出来的,我一碰就被浊气缠上,还伤了两个来寻书的书生……”
跟着木客穿过秘道,眼前突然开阔起来——这是个巨大的溶洞,洞顶垂着无数钟乳石,每根石乳上都贴着泛黄的古籍,有的是竹简,有的是绢册,正是小酉山藏书洞的“天禄阁”。洞中央立着尊铜制的天禄兽雕像,《酉阳杂俎》记载天禄掌书,能辨真伪,此刻雕像的眼睛却泛着黑气,嘴里叼着一卷黑色的绢册,正是婴宁说的“浊源秘录”。
“别碰那绢册!”木客突然拦住沈砚秋,“我之前试过,绢册里藏着‘书妖’,被浊气染了后会吞人的神智。”话音未落,铜兽突然动了,天禄兽的雕像裂开缝隙,里面钻出无数只由书页组成的小虫子,正是书妖,它们朝着三人扑来,翅膀上印着黑色的古字,竟是“归墟”“浊源”“终劫”等字样。
青黛的鲛绡灯笼突然亮起强光,磷火化作无数只小火鸟,对着书妖飞去,火鸟掠过之处,书页虫纷纷化作纸灰。沈砚秋趁机掏出《山海图册》,册中突然飞出毕方鸟的残影,火焰绕着天禄兽雕像盘旋,黑色的浊气从雕像缝隙中被逼出,渐渐凝成一个人形——是个穿青衫的书生,面色苍白,手里拿着支断笔,正是被书妖吞了神智的“鬼书生”,《聊斋志异》中常有这类因爱书而亡、魂守典籍的精魂。
“多谢三位救我。”鬼书生的声音带着书卷气,他指着铜兽嘴里的绢册,“那就是浊源秘录,记载着浊气的根源在‘归墟’,是盘古开天时留下的混沌碎片,三百年前北帝大魔王被污染,就是因为碎片泄漏。要彻底封印浊源,需用五兵的力量,再加上‘三真之血’——人心之血(凡人)、精魂之血(精怪)、天道之血(道士),三者融合才能打开归墟的封印。”
沈砚秋摸了摸胸口,五兵的光芒与秘录产生共鸣,绢册自动从铜兽口中飞出,落在他手中。秘录展开的瞬间,无数黑色的字迹从纸上浮起,在空中组成一幅地图:归墟位于东海之滨,周围有四座神山守护,分别是岱舆、员峤、方壶、瀛洲,如今四座神山都被浊气污染,守山的精怪成了阻碍。“我们得先去东海。”青黛的鲛绡灯笼突然指向东方,磷火组成一条鱼的形状,“北溟海的鲛人能感知归墟的气息,我父亲说过,归墟的海水是黑色的,能吞噬一切光线,只有鲛绡火能照亮。”
刚要离开藏书洞,洞外突然传来婴宁的呼救声。三人冲出去一看,桃坞村的方向燃起黑烟,无数只黑色的乌鸦在空中盘旋,乌鸦的羽毛上沾着浊气,嘴里叼着燃烧的桃枝,正是《酉阳杂俎》里记载的“讹鸦”,能模仿人声说谎,还能引火焚村。婴宁被几只讹鸦围着,粉裙已经被烧得破烂,她的狐火在浊气影响下变得微弱,根本抵挡不住。
“用射日弓!”沈砚秋取出五兵中的射日弓,赤红色的箭羽凝聚成型,一箭射向乌鸦群,火焰扫过之处,讹鸦纷纷坠落,化作黑烟消散。李玄画出“灭火符”,符纸在空中炸开,雨水从天而降,浇灭了村里的火焰。婴宁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狐狸跑过来,狐狸的腿被讹鸦啄伤,黑气正顺着伤口往上爬,青黛赶紧用鲛人泪凝成的珍珠敷在伤口上,黑气瞬间被净化。
“是山下的‘黑风寨’传来的讹鸦。”村里的老猎户拄着拐杖走来,“寨子里的山贼上个月抓了只讹兽,想用来骗人钱财,结果讹兽被浊气染了,不仅会说谎,还能召唤讹鸦,现在整个寨子都被浊气围了,没人敢靠近。”讹兽是《山海经》中的精怪,形似兔,能说人言,却句句是假,被浊气污染后,谎言会化作实体的灾祸,正是之前困扰桃坞村的根源。
三人决定先去黑风寨解决讹兽,再前往东海。木客和婴宁也执意要同行,木客能造木器,可修补五兵;婴宁的狐火能驱散浊气,正好互补。五人骑着开明兽前往黑风寨,刚到寨口就听见一阵诡异的人声,有的喊“救命”,有的喊“有宝藏”,却不见半个人影——都是讹兽的谎言所化的幻象。
“别信任何声音!”沈砚秋掏出重思稻的米粒,撒在地上,米粒落地之处,幻象纷纷破碎,露出里面的景象:寨子里的山贼都被绑在柱子上,嘴里塞着布团,一个形似白兔的精怪坐在聚义厅的宝座上,浑身覆盖着黑气,正是讹兽。它见了三人,突然开口说话,声音甜腻:“我知道归墟的秘密,只要你们放了我,我就告诉你们怎么避开守山精怪……”
“它在说谎!”李玄的桃木剑突然亮起红光,“它的话会化作陷阱!”话音未落,讹兽的身后突然出现一道黑洞,里面伸出无数只黑手,正是之前在罗酆山见过的冤魂。沈砚秋立刻用五兵中的“殳”,蓝色的水脉力化作屏障,挡住黑手。青黛放出鲛人残影,温水顺着地面流淌,缠住讹兽的四肢,让它无法动弹。
木客突然抛出一把石斧,斧刃上刻着“真言符”,是他在路上临时雕刻的。石斧击中讹兽的额头,黑气瞬间被逼出,讹兽恢复了原本的模样——一只雪白的兔子,眼里满是惊恐: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浊气让我说谎,还控制我召唤冤魂……”它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,“这是方壶山守山精怪‘离朱’的信物,它是我的朋友,只要拿着这个,就能通过方壶山,不会被攻击。”
沈砚秋接过玉牌,上面刻着一只三只眼的鸟,正是《山海经》中的离朱,能辨万物,是方壶山的守护兽。讹兽被婴宁的狐火净化后,自愿带路前往东海,说要弥补之前的过错。五人重新上路,开明兽的蹄子踏过黑风寨的废墟,沈砚秋看着怀里的浊源秘录,突然发现册中多了一行字:“岱舆山有‘烛龙’,员峤山有‘鲛人泪泉’,方壶山有‘离朱’,瀛洲山有‘不死树’,四者皆被浊气染,需逐一净化,方能至归墟。”
“看来我们得一座山一座山来。”青黛的鲛绡灯笼映着玉牌,离朱的图案渐渐亮起,“先去方壶山,离朱是讹兽的朋友,应该容易沟通。”婴宁坐在开明兽的背上,怀里抱着受伤的小狐狸,狐火在灯笼旁跳动,驱散了沿途的浊气。李玄则在研究新画的符咒,他将重思稻的米粒磨成粉,混在符墨里,画出的“净化符”比之前更有威力。
行至三日后,前方出现一座云雾缭绕的神山,山巅有三只眼睛的光芒闪烁,正是方壶山。离朱的身影从云雾中飞出,它的羽毛是赤红色的,第三只眼睛泛着金色的光芒,却隐隐有黑气缠绕。“是浊气!”讹兽赶紧举起玉牌,“离朱,我是讹兽,来帮你净化浊气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