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州,新立的“民火参议局”外,锣鼓喧天,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尴尬。
长孙无忌那老狐狸,授意地方官搞的这出“推举大戏”,明眼人都知道是咋回事儿——台上坐的,全是穿绫罗绸缎的缙绅老爷,一个个脑满肠肥,肥头大耳。
沈六郎带着他那帮“火导”兄弟,一百多号人,挤在人群里,一个个手里攥着油乎乎的图纸,那是他们没日没夜钻研出来的炉灶改进方案,还有《互助社章程》。
这群泥腿子,也想来掺和“参议”的事儿?
“按规矩,匿名公议!”沈六郎扯着嗓子喊,带着股子愣劲儿。
几个差役想拦,被他一瞪眼,愣是没敢上前。
僵持之际,人群里钻出一个布衣少女。
十七八岁的模样,眉眼清秀,却带着股凛然之气。
她步履稳健地走上台,手里捧着一卷书,正是汴州刺史之女,杜君卿。
“诸位,且听我一言。”杜君卿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。
她展开书卷,一字一句地念道:“推举合规七问:一问,候选人是否亲自下矿,挖过一担煤?二问,候选人是否亲手修过炉灶,哪怕一次?三问,候选人是否能分辨烟煤好坏,说出三五种鉴别之法?……”
她每问一句,台上的老爷们脸色就难看一分。
问到后来,几乎所有人都坐不住了,开始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。
“四问,候选人名下田产几亩?可知百姓一冬需耗几斤煤炭?五问,候选人府上炉灶几座?可知百姓家中常有烟气倒灌之苦?六问,候选人是否贪占过‘炉灶配件更新’的补贴?七问,候选人……”杜君卿顿了顿,目光如炬,扫视着台下众人,“是否真心为民?还是只想在参议局里,混个一官半职,给自己脸上贴金?”
人群瞬间炸开了锅。
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,被一个 молоденькая девочка 扒了个底朝天,简直颜面扫地。
有人认出了杜君卿的身份,惊呼道:“这不是杜大人的千金吗?她怎么……”
杜君卿却丝毫不惧,她合上书卷,掷地有声地说道:“诸位乡亲,你们选的不是老爷,是能让我们灶不熄火,屋里不漏烟的人!是能真正解决咱们烧火做饭难题的人!”
“说得好!”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,沈六郎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,恨不得跳起来高呼万岁。
李承乾在民生司,听闻了汴州的“少女问政”之事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有意思,真有意思。”他喃喃自语,随后吩咐道:“将杜君卿的《推举合规七问》,编入《基层自治指南》,附上案例说明,务必让全国各地的‘民火参议局’人手一份。”
长安街头,阿阮正带着一群老妪孩童,围坐在火盆旁,组织“识字火夜”。
“来来来,大家跟着我念,‘一问,候选人是否亲自下矿……’”阿阮指着木板上的字,耐心地教着。
一个老妪颤巍巍地举起手:“阿阮,这‘候选人’是啥意思?”
阿阮笑着解释道:“就是想当‘参议员’的人,咱们得好好挑,不能让那些啥也不懂的老爷们来糊弄咱们。”
“没错!”一个孩童也跟着起哄,“我娘说了,要选就选沈六郎那样的,他懂炉灶!”
几个世家子弟路过,看到这群妇孺居然在“妄议朝政”,顿时怒不可遏。
“大胆刁民,竟敢在此妖言惑众,煽动民意!简直是无法无天!”
裴行俭奉命前来调查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——一群妇女围着火炉,一边烤着红薯,一边热烈地讨论着“谁该当参议员”。
一个满脸油污的妇人,举着沾满油的手指,对着另一个妇人说道:“我说李婶,你家那灶都漏气了,你儿子差点没熏死,你不比那些老爷们更懂火?”
裴行俭默然无语。
他转身离去,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。
他提笔写下密奏,字斟句酌,最终只写下了四个字:
“民心有尺。”
沈六郎带着他的少年匠团,正在疏通一条废弃多年的运河旧闸。
“六郎哥,这闸门锈得厉害,怕是得费不少功夫。”一个少年匠人擦着额头的汗水,抱怨道。
沈六郎撸起袖子,一脚踹在闸门上:“废话少说,干就完了!这条运河通了,咱们扬州的炭才能运到北方去,百姓才能用上便宜炭!”
他们在工部查阅了拨款记录,发现账册上明明写着“年修三次”,可实际上,这闸门已经锈迹斑斑,最近一次维修,居然还是五年前的事儿。
沈六郎和阿阮一合计,决定查个水落石出。
他们翻遍了工部的账本,又走访了附近的百姓,终于用炭条在一张废纸上,画出了一张“资金流向图”。
这张图清晰地显示:朝廷拨下来的十万斤炭的维修款,经过层层盘剥,克扣,真正用在闸门上的,竟然只剩下两万斤!